春节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辞旧迎新的扫除中,憧憬新年的采购时,人人笑意盎然,喜气洋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褪去染灰的衣服,换上了红的皮囊。夜幕渐近,朱粉的颜料染了半边天似的,天公挥起毛笔,一不小心——盛墨的砚台打翻了般,漆黑的东方依稀有几点闪烁的星火。
这是一年中极少有的一幕。外头是炮声满天喜庆庆,里面是只言片语静悄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在等待着迎春的一刻。这时,只有擀面杖在案板上时不时压过饺子皮与板面磕碰的声音与匆忙的脚步声。红色的对联,红色的窗花,红色的欢快的面庞——哦,那是财神爷。甚至,连脚下踩着的袜子也是火红的。父亲执笔悬腕,蘸了墨,在撒了金的红纸上写下一个浓重的“福”。孩子们抓着细笔,在薄纸上描下一个又一个年的形象。我则坐在一旁,小心地沿着虚线裁开红色卡纸,形成一个发散的太阳似的形状。接着,我又双手弯起两侧的纸条,把它们的顶端聚在一起,用一根毛绳系住——一个镂空灯笼的雏形就出现了。再把金色圆环套在灯笼顶,用一根细绳串好,把另一头串在充作提手的细棍上,轻轻打一个结,就可以做灯悬起来了。我忽而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无法言明,一时云里雾里,不知从何理起。这时,父亲已放下了笔,他捧起灯笼,左瞧右看一番,转而离去。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一个灯泡和两节电池。他的大手灵巧地拨开纸条,把电池盒粘到灯笼中心,放好电池,装好灯泡,笑着把灯笼递给我。我欣喜地拎起灯笼,让旁人观看——也是羡煞了那些孩子。
天,已全黑。此时,繁星闪耀如沧海之沙,却被直冲上天的烟花抢了风头。一声一声,一片一片,如花海般的火星在夜空中绽放,七彩般的烟花,吵醒了沉睡的夜空。“来,峡峡,耍一把吧。”二姨的声音响起,她招呼起人来,在麻将桌四边坐定。一场没有硝烟却不乏欢声笑语的战争开始了。在一声“胡了”下,传来了光洁的麻将倒下的声音,紧接着又是哗啦哗啦的洗牌声。
父亲看我满耳吵闹,便带我下楼。临走,我还不忘提上那盏小灯笼。楼顶上虽然喧闹明亮,但楼下却一片漆黑,只有几盏灯笼散着红光,吓斥人们回屋休憩。我心里一横,右手握紧小灯笼把,左手旋进父亲的大手里,驱散初时的恐惧。小灯笼散发着橘黄的光芒,温暖悉心地照亮我前行的路。
走了数步,终是到了小区门口。一大群人站在台阶上,抬起头不知在看什么。我快步向前,仰望之中是五彩斑斓的宝石般的天空。墨色是你的画幕,不断的烟花是你的色彩,尖叫着冲上云霄,在天顶绽开一抹艳丽辉煌的光芒,恍如白昼。耳边是细密的花炮声,然而天上烟火壮观至此,手中的小灯笼却也不失分毫光辉。谁说萤火之光不可与日月同辉?看向手中光芒微弱的小灯笼,又望着父亲的面庞,我心中十分温暖。天上的烟花纵然壮观,但又如何比得上身边的一切?我们可以仰望星空,但请不要放弃手中一盏承载汗水的小灯笼。
再回头,便是桌上热气腾腾的几盘饺子。光洁的磁盘中静静躺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饺子皮微微透明,泛着肉红色或青绿色。一碟菜,一盘面精;一盏灯,一个福字。口、耳、鼻、眼乃至于心,都是新的体验,新的年味。窗外鞭炮声响,眼前笑意融融。转头又看了看春晚中的山珍海味,不禁咂咂嘴,但也只是如此。筷子下,夹起一只饺子。不知在哪里,会感到牙齿一痛,随即欣喜:不知何处,一个普通的饺子里会藏有一枚硬币。我的心中一片暖意。
一旁,静静躺着一盏小灯笼。
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