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粮馒头

时间:2017-12-05 09:47:39 | 来源:啦啦作文网

父亲是地道的湖南人。

他在北京闯荡,然后结识了母亲,再然后就有了我和妹妹。

母亲是前两年才回到上海来的,但我与母亲感情很深。父亲就不一样了,一年才回来几次,大都是见过一面又匆匆走了。

暑假的时候,我们一行人——我,妈妈,妹妹,一起坐高铁去了北京。到了家门口一打开房门,却找不到父亲:沙发上不在,床上也不在,书房也没人。

“爸爸在这儿呢!”妹妹突然惊呼。

我们闻讯赶来,跨到厨房里。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间,父亲正背对着我们,用力地揉着什么东西。他听见动静,回过身来,手上沾满了面粉,父亲皮肤依然黝黑,胡子拉碴,头上却光的像颗卤蛋,几次听他说剃了光头是为了抹上黑芝麻油,这又是因为要滋润头发。我和妹妹总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后就拿他的光头开蒜:“低配版的光头强,高配版的郭德纲!”不过现在我们更感兴趣的是父亲刚刚揉搓的东西。

此刻他嘻嘻笑道:“你们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我都没听见动静。”然后洗了手热情地帮忙提箱子去了。身后挡住的东西便跳入我们眼帘。是一个呈了形的面团,颜色黄灰黄灰的,大概是玉米面和什么东西混在一起的缘故。

妹妹问他:“爸爸,你在做什么呀?”

父亲把箱子放下:“做馒头,来学学吗?”

我和妹妹一口答应下来,兴致勃勃地把手洗干净站在厨房等着。

父亲没一会儿就进来了,他俨然换了个人似的,好像对这件事十分上心。他又洗了手,接着把面团举起来展示给我们看:“以前在老家经常吃的粗粮馒头,我还在里面加了酒曲,酒曲知道吗?用白米做的。”我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父亲用保鲜膜把面团封住,移到一边,便又取了一只铁盆:“要等一会儿面团会膨胀起来,我们多做一点,到时候都尝尝香不香。先要放酵母才能让它发起来,知道吗?”

我应允着,在铁盘里放入适量的酵母,再倒水。父亲这时插起话来:“水不要加太多!”一边的妹妹在压碎酒曲,父亲偶尔帮她按一按,或者是教她怎么做。

“爸爸,这些都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我很惊讶。

“对啊,中间只失败过两次。”父亲春风得意的样子。

我按照父亲说的,把面粉和玉米面,黄豆粉,葛根粉,还有小麦粉统统倒在一块儿,然后加酵母,加酒曲,拿铁汤勺搅一搅,然后分次加水,把面粉和水搅匀了。

“使劲儿搅,使劲儿!”父亲在一旁催促。我加快了速度,搅拌一会儿,觉得越来越吃力了,才发现面粉已经结成了面块儿。

“用力气揉,用力气!”父亲又说。我一边揉起了面团,我想我的动作一定很笨拙好笑,因为从背后已经断断续续传出了妹妹的笑声。父亲看着不忍心,便让我起开身子他来揉。他揉的熟练老道,仿佛一位专业的大厨似的。他一边揉捏面团一边跟我们聊起天来:“我记得第一次做馒头的时候没发起来,后来发现是面粉放多了,然后我用那团面团做了大饼,味道一样好。还有第二次,第二次蒸的时候馒头是皱的,就和你们以前做的橡皮泥一样……”说着他笑了起来。我头一次觉得父亲这么亲切,这么开朗,这么像父亲。

“面团揉得越狠,发起来就越光滑。掐三十分钟的时间就可以蒸了。”父亲把揉好的面团放进铁盆里密封,他看起来心情更好了。听母亲说,是因为有人愿意请教他了,愿意听他的话了,他才这么高兴。

当天晚上,父亲兴冲冲地开始蒸馒头。我和妹妹还有母亲都围在蒸笼前等。

“好了,这次蒸的好漂亮。”父亲揭开锅盖,扑鼻而来的是粗粮的香,青烟徐徐散出氤氲了我的镜框,模糊间听见妹妹的欢呼声:“耶!吃馒头咯!”烟雾散去,我看清了馒头的全貌:相比面团更黑,圆溜溜的一团,有些坑洼。父亲说,城市里的人很少看见这样的馒头了,这是山里的做法。他掰开一个烫手的馒头,里面不像棉絮一样软,看着比白馒头硬一些。他首先尝了一块,又给母亲一块,给了妹妹一块,然后给了我一块。妹妹边往嘴里塞馒头边频频点头:“好香,好好吃!”我抬起头来也想称赞父亲几句,却正好与父亲四目相视。父亲眼里闪过光,目光很和蔼亲切。以前有这样看我吗?我心想,然后就和父亲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了。

直到现在,每每闭起眼睛,脑海中总会涌起那晚的事情。我们像是发现了新世界一样,窝在小小的厨房,在锅碗瓢盆间谈天说地。再然后,浮现在眼前的是揭开锅盖时的青烟萦绕,在朦胧中是父亲的脸,正瞧着我笑,如同高山,安详,宁静,深邃,恢弘。

噢,血浓于水,蕴含于柴米油盐酱醋茶之间。